问:那你们这种田啊什么的,你们统计出来再通知农民?(22:30)
李悦庄:统计出来总有数的,有多少土地。那个时候土地上面好像是有材料的,你们这个乡有多少土地,上面有材料的,知道的。为什么知道呢,那个时候有个丈量队,土地已经重新来量过了,量的时候就要问清楚这个土地是哪家的。所以土地是上面有材料下来的,不是毫无根据去弄。评成分的时候到下面去弄也是蛮认真的,好像三上三下一样,评过了之后再讨论。那么他自己只要认为那些不确实,也可以提出申述。比如说评到我土地有多少或者是什么成份,我如果认为不对,你们这个里面还有问题,也可以提出来的,那个时候到是蛮民主的,不是说人家说了就确定了。
问:成分划好以后应该就是没收地主的田了?
李悦庄:那么就要正式土改了,发动群众,这些地主的土地没收,没收之后重新安排分。比如说他劳动力有,土地没有,那就要分给他。开始土改到结束,大概有半年多时间。
江少清(倩):土地具体都做了个签,有块牌子的,一个竹片写上字,“土地没收,谁”这样,那么分着了也这样,一看就知道了。
问:用牌子公示出来。没收浮财是什么?
李悦庄:浮财就是不确实的,说是说有多少钱,其实你没有那么多,或者是超过这个数字的,叫浮财,我们这里好像没什么。
江少清(倩):不是这样的,浮财是没收他的土地、房屋,但是不没收他家里的金银财宝。这个上面也有政策规定,金银财宝、现金这些都不在没收范围的,还有衣服、香炉这一些家庭用品财产,就是浮财。
问:就是不能拿出去生产的东西?
江少清(倩):生产工具要没收的,不属于生产的东西,属于自己的一部分也叫浮财。
李悦庄:土改的时候上面的政策也蛮具体的,但是我们那个时候的土改材料都没保留,都没了,正式有具体材料的,上面发下来的。
江少清(倩):保留不下来,那个时候还有多少记录本呢,工作记录,全部弄光了。记录本有很多很多的,都弄光了,公家的材料,还有个人的纪录。
李悦庄:像我这种记录本,做了过了么老早扔掉了,谁还放着呀。那么上面也没说你们这些材料要留着。土改结束了就当这些事情好了,就结束了。我们参加土改的这批人也都没有保存记录的。
问:很可惜,我再去打听打听看。我之所以去研究联民村,是因为联民村有一个老会计,叫建振(周生)康,他二十多年了,一直在这个村里做,一直有记笔记的习惯,他记得笔记1999年的时候被上海的张乐天老师拿走了,这一份材料现在保存下来,已经是相当相当宝贵的材料了,是研究中国社会54年到80年的非常宝贵的材料。这份材料拿走以后,工作还在做,弄出来进入到北京大学中国乡村研究的一个数据库当中,这份材料已经是学术界相当宝贵的材料了。张老师他写的两本书,一本是《中国乡村文化的社会变迁》,一本是研究人民公社的《告别理想》,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他《告别理想》这本书里很大一部分材料是来自这份工作笔记的。这个人现在在上海复旦大学,他年初而(二)的时候到海宁来,我跟他见过了。他清明还要来,到联民村。
江少清(倩):张老师,听是听过了,以前写过海宁志的。
李悦庄:我不认识他。
问:他以前是在祝会,就是联民村陈家大生活的。原来是下乡来的,后来是1978年考大学考出去的。
李悦庄:那我们做工作的时候他还小呢。
问:他是1949年的,那个时候还刚刚出生呢,还小还小,这些肯定是不知道的。
那么那个时候农会在做什么呢?
李悦庄:农会就是农民自己的组织,农民协会,就是具体管农民的事情,搞土地改革。
问:你那个时候就是做农会主任的事吗?
李悦庄:分工就是这样的,乡长了就是农会主任了,排第二位的。
问:民兵团呢?
李悦庄:民兵团主要是维护地方的治安。
问:那没收东西的时候,没收错了后来退回去的有吗?
李悦庄:我们祝会好像没有的。
问:像陈松林家,听说铜钱都被抄掉了,没收,有吗?
江少清(倩):没有的,这个是政策上明确规定的。
李悦庄:那个时候钞票又不好去管的,金银财宝这种我们不好管的。
问:那么像余(俞)利勇家呢?听说肥皂被没收掉啦?
李悦庄:这种私物也不可以没收的。
江少清(倩):家里主要是没收房子,其他的家具也没收,箱子没收衣服不没收的。衣服、细软东西都不没收的。没收是村里农民协会规定的,选出来的人,乡干部主要是督促督促,由群众自动去没收的。政策讲明,哪几样东西可以没收,哪几样东西部(不)好没收,衣服、细软、金银财宝这些东西在没收的时候都拿出来了,互相监督的,走出来的时候大家一起走出,一起进一起出。
问:那么没收的时候干部去吗?
江少清(倩):干部都去的,没收就像一个没收大军一样的,去没收地主的时候几十个人呢。
问:那房子这样没收了,他睡呢?给他留了吗?
江少清(倩):没收的时候全部没收,没收好了之后分配的时候再给他分。
问:那么他这段时间睡哪里呢?
江少清(倩):有应该留给他自己的一部分,他应该所得的一部分,等于说这一部分分给他就好了。
问:那么像没收余(俞)利勇时的情况你还记得吗?你去了吗?
江少清(倩):去的,没收的时候大概有二十多个村里的积极分子,妇女、民兵、农民协会会员,一起去没收,然后有个本子登记,一样一样东西,台子、椅子、桌子,家里所有的东西全部登记,登记好了之后都摆在一间房子里,封好,贴封条。没收好了之后,那个时候还没有分配,那么因为余(俞)利勇这个地主比较大,在这个乡里算一个大地主,一共有两三百亩土地,所以家里的东西,桌子椅子台子这种东西分了几个村,永安村分给和平村多少东西,一样一样分给他们村里。那么村里在弄名单,分到农民家里。他一个地主分了几个村,不是这个地主是这个村的就全部分给这个村。
那么分房子,分房子的时候现(先)自己申请,你这个农户家里有多少房子,假如你家里没有房子的,那么就分配给你房子。有些分给他们还不要,有好几个人分给他们房子不要的,嫌远,住不了,两个地方一两里路,去那里住他情愿在家住草棚。像和平村那个最贫困的,赤贫户,叫江南阿曹,李阿曹,(叫他江南阿曹因为是钱塘江南面搬过来的)他老婆讨过饭,只有住草棚,分给他的房子是余(俞)利勇家的大房子,高楼大厦,分给他的时候他不要,“我情愿住草棚”,担心现在房子分给他了,国民党回来的时候还要还给他们的。他胆子小,怕,不敢接受。他担心他们回来他要吃苦头了,就不愿意要了。结果他仍旧住着草棚,房子不要。那么这个房子他不要就另外派掉了。他另外东西分着的。
那个时候的思想蛮复杂的,变天世界,那个时候才刚刚解放,我今天拿了地主的房子,地主的土地,将来国民党回来了,我仍旧要拿出来还的,弄得不好性命还要没了。胆子满(蛮)小,不敢的,所以那个时候分东西还要动员他们,有些人不要。结果就要开会宣传、教育、动员他们,打破这个变天思想,那么这个样子了分的时候还有几个路比较远一点的,像江南李阿曹要分到余(俞)利勇的房子,要两里路,那他就不要了,而且他是最穷的,赤贫户,家里穷得要命的。
李悦庄:而且给他分最好的,余(俞)利勇的房子最大最好。这个还是你记性好,还记得,我是一定(点)都不记得了,幸亏叫你来了。
江少清(倩):他们家没收的时候倒是我亲自去的。余(俞)利勇家在永安村,我是和平村的,两个村连着的。
问:你带队的?
江少清(倩):那个时候我们一个乡只有四个人呀,蛮少的,去督促督促,实际上都是他们自己弄的。
问:那么这样,到余(俞)利勇家去抄家,第一步怎么组织起来的?
江少清(倩):农民协会开会,这批积极分子组成一个土改没收队,十几二十个人,村里干部,积极分子,领导什么的都是他们自己选出来的,干部那个时候是不站在前面的,主要是看着你们,开开会,掌握掌握政策,具体问题自己弄。群众已经发动起来了。
问:那么到余(俞)利勇家抄家应该经过乡里同意的吧?
江少清(倩):不需要同意,政策规定的,这个就是要抄家,是土改必要的手续,就是要分土地。那个时候不是乡里同意不同意的问题,那个时候是一个运动呀,在这个运动当中就是要这样动起来,就是要去运动。发动群众,群众起来组织,积极分子带头。
问:余(俞)利勇当时的时候是一个工商地主?
江少清(倩):工商地主,他自己不在的,家里有老婆,另外还有佣人、丫鬟。
问:那么对佣人、丫鬟这批人怎么处理?
李悦庄:这种么叫他们别管闲事就好了。
问:那他老婆怎么样了呢?
江少清(倩):没收家里一切,一切听从政府,反抗是不行的,不响就没事,他们家反抗没有的,就随你们抄。
李悦庄:整个乡都没有反抗的,我们盐官一个区十个乡都没有这种事情的。
问:那抄了之后分呢?为什么要分到各个村里去?根据什么政策?
江少清(倩):永安村没有地主呀,所以要分东西分到村里了。
李悦庄:否则他们要讲你倒分得着,我到(倒)一样也没有的,大家到手一点东西。
江少清(倩):余(俞)利勇这个地主中兴村都分到了,他台子椅子很多很多。那么分到人家也不多的。
李悦庄:分了桌子也没有凳子的,因为人家多了,分到个人头上还能有什么东西呢。
问:那么你们怎么分到户的?
李悦庄:大家评呀,他应该给个桌子或者什么,我们又不能作主的,做不了主,都要让他们自己去弄。
江少清(倩):账目摊开,有几个桌子几个椅子几个什么,那么有几户人家,张三李四家里怎么怎么穷,怎么怎么没东西,他自己要报“我要个桌子”“我要张床”自己报上来,报了之后大家来评,他要个桌子他也要个桌子,那么这几个桌子都确定好的,特别贫困的要个好点的桌子,分给他。桌子也要分好点的差点的。“自报公议”,你想要什么,然后大家来议议看,同意,就分给你,不同意你就没有。
问:那么分田地呢?
江少清(倩):也是自报公议啊,“我要多少土地,我希望分到哪里的”。
李悦庄:然后根据实际情况,能够方便的话总归按照他自己提出的要求,不行的话也没有办法。
问:这个田地好不好也先自己挑的吗?
李悦庄:我们也分分类型的。
江少清(倩):要搭配的,如果你这户人家应该分到三亩田,不是一块头给你的,两亩好的,一亩差的。
李悦庄:我们分之前理论过的,如果这两块田灌水也便当什么的就是一类的,二类就稍微差一点,最蹩脚的就称为三类地。所以分的时候要扯扯平,否则一个分的都是好的,另一个分的都是差的又不行的。所以我们这个工作也蛮难做,村干部那个时候吃力的,特别是村里的农会主任,真是吃力的,要细细弄。如果你弄得不好群众要有意见,背后要讲闲话,那个时候做这个工作真是细致得来,那个时候村干部也做的苦死。那么特别是有点文化算算的那几个,弄得要命的。
问:那个时候妇女主任怎么开展工作的?妇女组织在土改的时候怎么样?
江少清(倩):妇女参加运动也是一样的,主要出面那个时候是农民协会出面的,妇女那个时候主要是为了解放运动,那个时候妇女没有说话权力,为了妇女解放运动,所以妇女出场,出场主要是协助。
李悦庄:她主要就是协助,维护秩序啊,或者了解掌握情况阿什么的,她们也帮助出力。做头呢不叫她做的,只有村长、农会主任才是一个单位的领头人。妇女那个时候我们发动的蛮好的。土改主要是农民协会出面的,农民自己的组织。
问:另外还有一个问题,解放军解放海宁的时候,前面的甲长、保长好像也是保留了一段时间,后来才建立村政权,能不能把当时村里的情况介绍一下?
江少清(倩):村长没有选出来之前,全部是保长负责,村长没选之前,一切行使政权都是保长、甲长。建立村政权了,保长就撤掉不管了,所以土改的时候保长没有了。
李悦庄:也算是还没有交接,那个时候已经没胆量破坏了,没有选出来村长之前,有时还是要他帮忙去做。你老老实实,以后就没事。保长不好的有的要吃官司的,要斗的就斗,还有一些保长不好的后来戴帽子的。
江少清(倩):你说的那个楼福昌,参政员,后来就是枪毙的,太平村的。
李悦庄:那个时候有几个突出的不好的,就做个样子给他们看看,枪毙几个。那么有些人就好像有点信服了,共产党来是讲公事公办的,那个时候是“赏善罚恶”这四个字,你做人善就有得赏,不好的就要罚。
问:能不能给我介绍介绍看,当时祝会乡村政权的建立过程?
李悦庄:这个介绍起来也没什么大花头,就是架子已经搭好了,那么谁做什么,到选的时候就要做做形式,比如说这个村里,原来的伪人员都不要了,那么这个村里考虑到那个人最好做村长,我们都去了解,等于说是已经内定了,心里已经有数了。那么叫群众再推举出来,提几个候选人,那么他们推举出来和我们原来想得(的)对得上的就好了,如果差距太远,那就要做动员工作,如果相近,差起来没几个人的,那也可以的。
如果差太大了,群众提出来不是他,或者提出来跟我们内定的脱离的蛮远的,那么这个不是大会上讲,就是一级一级开会下去,比如先是村干部到小组长,一级一级下去,为什么这个人不行,跟他们讲为什么这个人不能用。那么他们情况知道了以后,在(再)开小会大会再重新提候选人,那就好了。也要做些细致工作,不是一下子的。他们群众心中没数的,也不知道选谁好,有些人跟某个人关系好一点,提了个名字也有的,不是根据为了今后工作,为了群众着想,或者这个人能够为我们办些事的。有些人清楚的就会这么想,有些人根本没有这样想,到底为什么要选,有些人有些模糊的。所以这一步的工作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做得好的,有些人员当时的时候选的不准确,选上了也有的,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在(再)纠正过来,有些个别的。
因为内定的基本上是满足我们的内定方案,哪几个村哪几个人,主要干部,我们有个内定方案的。如果达不到,那么暂时让他去当两年,以后再根据实际情况再撤换。当时的时候选上去的那几个蹩脚的人也不会破坏,他到底知道共产党员厉害,从江北打到江南,有些人也不敢瞎上,也小心的。我们着重是靠内定的,就是乡里的几个干部蛮侧重的几个人。那么乡里还有工作队,土改的时候我们祝会是点,县里干部区里干部,要派好几个人来,土改工作队有十来个人呢。我们搞点,就是要开头搞,人家还没开始,我们要先搞,要做个样子出来,盐官去(区)来说我们祝会最先搞的。
问:这是几个人现在还能联系上的还有吗?在海宁的还有吗?
李悦庄:孟文建,在海宁市里面不知道是什么部门,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了。要么要去问问组织部了,以前我跟他还联系,现在已经失去联系了。年纪大了,你来我来也没什么意思了。以前的干部基本上都断了联系了,不是说你们有意见,有成见才断的,因为年纪大了觉得没意思再来来去去了。要么以后再翻番(翻)通讯簿看看,翻起来也蛮难翻的,一时间也找不到了。找么总归找得到这个人的,在硖石镇上的。他老婆叫冯礼丹,你去问问组织部,他们总归知道的。冯礼丹大概也是土改工作队的,不是在我们那里,大概是在盐官。你去查查看好了。那个时候都是诸家桥祝会我们这一批里的。
江少清(倩):还有个赵琦,黄天英,赵琦不再(在)海宁了,在瞿州化工厂,黄天英现在痴呆症了,也不行了,话都讲不来了。黄天英是湖嘉公社(学)来的,湖嘉公社(学)是解放初的时候共产党办的,要吸收一批人,他们到湖嘉公社(学)去学习过,我们是地方上参加的。黄天英的男人周天仁也是土改干部,不是参加我们那里的,他是诸桥人。
李悦庄:黄天英是湖嘉公学来的,湖嘉公学是解放初的时候共产党办的,要吸收一批人,他们到湖嘉公学去学习过,我们是地方上参加的。湖嘉公学就是刚刚解放的时候共产党来吸收青年,培养需要的人,几岁到几岁,文化至少要小学以上。黄天英、赵琦都是湖嘉公学来的,都不是本地人,不知道是哪里人,是浙江人。黄天英的男人叫周天仁是诸桥人,找黄天英没用了,你要么去找她男人,还知道一点。周天仁这个人也有点阴阳怪气,不像我们这么爽快。你要是找得到还是去找赵琦。
还有诸南庄,也在瞿州。另外还有张苏桥,郭店的,他老婆小孟不参加土改的。最好是查查当时参加土改的这批人,土改的情况比较了解。当时参加盐官土改的人现在想想没有几个了,不多了。年龄关系,还有有些人的情况变了,有些人不在本地了,调到外地去了。你找到了我,我还叫了老江来,不然情况一点都了解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