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团队：尹强

调查时间：2007年1月~2009年6月

一、调查地点选择

之所以要选择古城子村作为调查的地点，笔者有以下几个理由。

第一，它是个移民村。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这里原本是一个废弃的兵营，据老人们讲，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的古城子，在靠七星渠南岸的地方是一个很大的兵屯，四周有类似土垒的城墙，但具体是什么时候建立，什么时候又废弃，谁也说不清楚，因为无论从经济还是军事的角度讲，这个地方都不重要。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20世纪50年代，县政府在此设县立农场，说是农场，但以其当年的荒凉和落后，其实并无地可耕，亦无固定居民，留在老人们心中的记忆是常年荒凉的盐碱地，并有坟头散落其间，其空旷荒凉时常让路过的人们感到心里发毛。据说最早定居在那里的居民反而是来自陕西省大荔县黄河库区以及甘肃、河南、四川、山东、浙江、上海、安徽、北京等省市的移民，这些移民响应国家号召，或建设边区，或因库区建设居地要被淹没，等等，陆续移民到古城子农场，这后来被当地人称之为“13省移民”。与此同时，县政府也鼓励、号召本县人民开发所谓古城子县立农场，各乡村民可自愿迁入古城子，此外还有当年因县城建设而需要搬迁的一部分城市居民（其实是居住在城市里的农民）在政府动员下也迁到了古城子，因而这些来自外地和本地的居民构成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最早的古城子居民。

20世纪60年代左右，来自外地的移民由于自己家乡的那些特殊情况已经消除，国家又出台政策，即愿意返回原籍生活的，给予土地和生产资料补贴，于是这些移民们留下了带不走的房屋、牲口等生产、生活资料，又陆续返乡，而当地的移民则依据自己的来源、亲疏以及不断的迁入、投奔等各种方式，在自己的居住地自然形成了今日古城子村的居住格局，并逐渐形成了今天古城子村的规模。

第二，它是一个民族关系融洽的回汉杂居村。在全村1150人中，回族人口共有137人，占全村人口的12%，其中回族男性72人，占全村人口的6.3%，回族女性65人，占全村人口的5.7%[1]，在长期的回汉杂居生活中，当地回汉村民一起经历了古城子村从集体、公社时代到家庭联产承包时代的变迁，并形成了良好的民族关系，尤其是汉族村民自觉尊重回族村民的宗教信仰和生活习惯，从未发生过较大的民族冲突。近年来，古城子村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快，鉴于古城子村交通便利、信息畅通的有利条件，一些头脑灵活的回族青年在思想观念、行为举止、生活习惯、待人接物、经济往来等方面，逐渐走出传统的宗教家庭，而那些年长的和个别有知识的年轻穆斯林则依然过着较为严格的宗教生活，在当地，他们的生活无疑具有鲜明的特色。

第三，古城子村紧临109国道，曾经有过辉煌的马路经济。古城子村紧临公路，109国道自北向南将村庄分为东西两部分，马路以东纵深为古城子村二队、一队，正对的马路以西是古城子村四队，沿路向南，马路两边为古城子村三队和五队，各自的居民点后面则是农田。因为交通便利，由此形成了20世纪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末期十几年繁荣的马路经济，特别是沿国道向南，从七星渠到宁卫路口（中宁古城到中卫宣和）不到2公里的路段，国道两边有饭馆酒楼、汽车旅馆、歌舞娱乐场所、加油站、超市、理发店、修理铺商业网点等，极大地繁荣了当地经济，使得当时的古城子就有了中宁县的“不夜城”之称，不过在繁荣当地经济的同时，也给当地的社会风气带来了不小的负面冲击。1990年，七星渠畔国道两边共约450亩的土地被中国长庆输油公司石油管道局从中宁县政府手中购买并作为其后勤基地，短短几年便建设成一个拥有住宅楼数百幢，办公、学校、电影院、车队、饭店、澡堂等设施齐全的万人社区，整个管道局分为两个部分，109国道东边为生活区，西边为车队、油库以及供水供暖区。虽然这些设施除电影院外极少对外开放，但由此而在其周围自发形成的瓜果菜市场以及各种生活、服务、商业设施，更是为古城子村马路经济的繁荣锦上添花，逢年过节更有露天电影、秧歌社火、体育比赛等文娱活动，热闹非凡。不过后来的两件大事一下打破了古城子马路经济的美好景象：一是109国道复线从距离古城子村以东约5公里地方绕过，旧国道车流量急剧下降，沿途商业随之衰落；二是石油管道局于20世纪90年代末迁走，人走楼空，偌大的一个社区空无一人，使得当地的马路经济也是骤然人气全无，萧条至今，但提起十几年前的古城子，当地百姓无不赞叹当年的繁华。

第四，整体经济发展曾令人注目。古城子村曾经是全县人口最少、经济状况最好的村，是全县三大苹果园基地之一，同时也是全县枸杞和黄花菜的重要产区。而且在从农场到公社、集体再到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历史沿革中，曾涌现出一批极具时代精神的人物，他们的故事令人心生敬意，也见证着村庄的历史、时代的变迁，他们也是中国农村一个时代的缩影，即使曾经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结下过现在看来并不是怨愤的怨愤，但每当今天的人们谈起他们的时候，无不表露出怀念之情。现在这些时代的老人大部分已经故去，因而笔者只能通过走访他们的子女，以及曾经和他们共事过依然健在的老人们，来还原那个时代人们的心理和生活。

第五，存在典型社会问题，值得关注。原古城子乡电管站十多年来一直是宁夏银南地区先进单位，但是本站站长、村民殷重庆在为当地农电事业奉献26年之后，却被中宁县供电局一纸公文辞退，而从国家能源部到自治区电力局，再到银南地区供电局自上而下有明文规定的社会养老保险全无，老人10年维权至今无果，而且该问题在宁夏本地带有相当的普遍性。这与当前中国社会法制、社会保障制度已经相对完善的事实极不协调，笔者对此进行了深入细致的调查和走访后发现，在对此事的态度上，电力部门是坚决否认他们之间有事实上的权利义务关系；司法部门除自治区劳动仲裁委员会依法仲裁外（但最终其合法裁定却被违背执行），其他司法机关基本上是避实就虚，执法却不能维护法律的尊严；而政府部门的态度则是以此事为“历史遗留问题”为由，从根本上不予解决，众农村电工可谓心寒齿冷。

二、调查感受

在古城子村的整个调查过程中，笔者有一种很深的感受，就是时间过得太快，即使对于这个村庄而言，那并不算是不遥远的过去，但由于自己并没有经历过，而显得异常陌生；正因为陌生，想要复原它的历史的欲望就愈强烈，因为随着调查走访的深入，我发现需要发掘和整理的东西越来越多，而我的努力却远远不够，因为这段经历带给我的，是我对平日里忽略了的生活的郑重关注，同时这也是一种学习——思维的拓展、专业的学习、体例的借鉴等，都浓缩在这里——尽管它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小村庄。

从2007年我开始着手调查，到2009年初，村里先后又有几位老人去世，也有不少年轻人组成新的家庭，更有新的生命降临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无数的变化每天都在发生，这似乎说明不了什么，因为这都是“自然”，但是它促使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每一个村庄都有一部关于自己的历史，应该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可是这些事情由谁来做，又能否一如既往地做下去？而给我“练习”的这个小村庄，我本人又能否在发掘、完善对它的还原的同时，将它的未来持久地关注下去，这的确是个挑战，因为它是“欲望”与恒心之间的角逐。